党务处行动组组长办公室里,一名行动队员垂首而立。
“祥运酒楼那边有消息了吗?”文瀚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语气懆急地问。
手下把头垂的更低,“报告组长,目前还没有。”
文瀚拧眉,目光中闪过一丝愠怒,“张弘忠呢?他也没有动静?”
手下仍然摇头,“我们让他在福茂旅馆的阁楼上负责监听,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动,也没有和我们之外的可疑人员接触过。”
文瀚听完,既有些失望又似乎是如释重负,思索片刻后抬手一指,道:“继续给我盯死了!一旦发现他与可疑人物接触,立即逮捕,但是注意,在此之前不要惊动他,谨慎从事,别让他发现我们在监视他。”
“是。”
文瀚摆摆手,挥退手下,扺掌撑在办公桌旁,无奈地叹气。
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因为有内鬼放黑枪就白白错失了,实在是大意。想不到如今的红党已如秋后之蝉,却还有力气在关键时候反将他一军!还有那个张弘忠,实在是可疑!
只是文瀚万万没有想到,党务处能争取到的为数不多的军校毕业生中,居然还混着赤色分子。不过目前为止,文瀚也仅仅是怀疑,他当然不希望张弘忠落实红党的身份,一则这小子背景深得很,他也不想为了一星半点的功劳去得罪上头的大佬,那不是他能触及的区域,二则当初他还是很看好张弘忠的,结果还不到一个月,人就出问题了,这不是打他的脸嘛。
这时,门被敲了两下。
“进。”
周隆光推门而入,“报告组长,我们回来了。”
文瀚:“怎么样,人带回来了吗?”
周隆光有些犹豫地回答:“没有。”
“没有?”文瀚瞪着眼睛厉声反问,“没有你们回来干嘛?!”
“组长息怒,这中间出了点状况。”闻肃赶紧道,“我们去了这么久,其实连周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赶回来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文瀚听出了事情有蹊跷,强忍着怒气问道。
闻肃的口舌好些,他把事情经过大致汇报了一遍,当然,其中不乏添油加醋了一番,把错都推到特调处身上,以求转移文瀚的怒火。
“纪瑾珩……”文瀚喃喃道,“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周隆光趁热打铁,“对!就是这小子,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听到我们是党务处的,反而半分面子也不给,上来就赶我们走,我们说明了来意也无济于事!”
文瀚有些狐疑地斜了一眼周隆光,后者马上住了口。
文瀚也不是傻子,周闻二人所说他不会不信也不会全信,听个一半就差不多了,估计那个纪瑾珩嚣张是真,但也不至于真像周隆光说的那么不知轻重。
周隆光适时将账单拿了出来,“组长您看,这就是那小子给咱们的下马威。”
文瀚正好奇是什么东西,待看清纸上的内容时,再也压不住胸中的火气,随手抄起桌上的一叠文件就往周隆光头上砸。
手一松,纸页撒了一地。周隆光和闻肃不敢有半句怨言,连忙蹲下去捡,只听头顶上文瀚怒气冲冲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废物!饭桶!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上峰骂人下级只能受着,插嘴反驳只会骂得更凶。
文瀚痛骂了几句,稍稍冷静了一些,才嫌恶地看着这两个不顺眼的手下,“做事莽撞,只会丢人现眼!你们给我好好反省,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你们打算怎么办?依我看,这笔钱就从你们工资里扣,一人一半。”
“啊?”
“啊?”
周隆光和闻肃异口同声,两人均是始料未及。
“啊什么啊!”
“表哥,我一个月才拿多少钱啊,您这一扣我小半年的工资都没了呀表哥!”闻肃见势不妙,赶紧打起了亲情牌。
但是这次文瀚却不为所动,“就这么定了。这钱你们不出谁出?我就是想帮,也得好意思向总务科审批啊,瞧瞧你们办的事儿吧!”他这一番定论让两个正副队长彻底苦了脸,但是心想这一刀割下去到时候翻了脸可就不美了,于是又稍微松了口道,“至于特调处那,你们不用管了,我会亲自和周立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是。”
二人不情不愿道。
其实闻肃和周隆光心中也有数,事情办砸了,他们虽然不是故意为之,可是再闹或者喊冤那也是讨不着好的,因为党务处顾忌着特调处,文瀚就得顾忌着周立,所以类似这样的小摩擦,到头来吃亏的只有他们这些小喽啰。
不过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在心里狠狠记了纪瑾珩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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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马沟是永定门以南,靠近南京城垣的一条老街巷,跨过这条巷道再走几步路,就能到雨花台了。
这地方在南京设为国民政府首都之前,是个三不管地带,地处荒僻,人烟稀少。后来打了仗,逃难的人租不起房,就到这处来造房子搭窝棚。渐渐的聚的人多了,政府就草草划定一个区,直到头一批私枭来了之后,金马沟才彻底出了名。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街道上人来人往,大概因为此处路窄,所以看上去竟要比一般的街区更热闹。
纪瑾珩也不难为车夫了,让他就在入口处找个角落停下。
入口很好找,是一扇双开的生了锈的大铁门,门已经没了,还剩个发黑的框架,目测有七八米宽,顶部拱形的钢筋上用铁丝和彩色油漆勾画出了“金马沟东”的字样。
纪瑾珩看了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他一身便装干净挺拔,和这里充斥着汗臭味的多数人大相径庭,同时他手里还提着一只做工精细的公文包。这里街头巷尾到处隐藏着等着做生意的掮客,他们几乎立马就锁定了纪瑾珩,目光有如审视猎物一般。
纪瑾珩感知敏锐,却视若无睹,他不急不缓,边走边巡视,然后找到一个摊位坐下来。
“老板,擦鞋。”
“好嘞!客人来碗凉茶?”
“来一碗吧。”
老板是个看上去四十左右的男人,头发有点少,背有点驼,敞着一件七成新的真丝褂子,颈上挂了一条汗巾。
他应了一声纪瑾珩,从一旁的桶里端出一只陶碗,热情地说:“自家凉茶,刚从井底捞上来的,解暑,客人您慢喝!”
纪瑾珩接过碗道了声谢,抬脚踩在榉木箱子的铜皮垫子上,看男人给皮鞋刷尘喷潮,“老板,您这儿不错,擦鞋还有凉茶喝,您会做生意。”
男人笑着道:“婆娘晚上熬的汤汤水水,客人坐着擦鞋不也热嘛,这茶就好卖些,小本买卖养家糊口罢了。”
纪瑾珩也跟着笑笑,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您这儿是真不错,看着安逸,您就住这儿吗?”
男人努嘴,“喏,就这后面。”
“听您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