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念和杨清远并排着走在大部队的后面。
雪下得不算大，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下落，在路灯下窸窸窣窣地显得特别好看，是韩剧里发展一段恋情的最好布景。
但曾念的浪漫细胞大概死绝了，她只觉得冷。
曾念把毛衣领子往上扒拉了一下，又缩着脖子把下巴往里藏了藏。
杨清远看见了，问她：“很冷吗？”
“嗯。”曾念用鼻子发出一个单音节，觉得多说一句话就要散失多少热量一样。
杨清远又盯着曾念看了几眼，揣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一手撵上了围巾，似乎是要取下来。
曾念一抬头见到杨清远这个动作，很轻微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扭过头，冲二十米外的招牌抬了抬下巴，说：“到了。”
于是杨清远又把手揣回了口袋。
曾念抿了一下嘴巴，心说，怎么不找个远点的KTV呢？
进了KTV就暖和了。
曾念一进去被刘茜拉去了点歌台，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在广州呆了六年的人，理所当然的就被安排了两首粤语歌。
点完歌曾念又立刻被班长拉走了。
班长自从孩子接受义务教育之后就为中国的教育问题操碎了心，这会儿难得碰到曾念，就教育问题拉着她叨叨个不停。
曾念研究生读的是教育系，后来毕业进了一所高中，这会儿被班长问对中国的教育看法，就像是回到了研究生期间被导师提问的噩梦当中。
曾念看向一旁的杨清远，企图让他转移一下班长的注意力，可杨清远抄着手看曾念，还冲曾念眨巴了一下眼睛。
似乎并不打算帮忙。
曾念：“……”
于是只能慢吞吞地答复班长的问题。
曾念的声音有些软，因为在广州待久了说话的腔调也有所改变，一口潜江方言也说得慢悠悠的，偶尔带出来的尾音显得又软又黏糊。
杨清远吃饭的时候被分到了不同桌，全程没能和曾念说上话，这会儿听见她和班长讲话，只觉得可爱极了。
曾念看他一眼，他觉得心跳似乎都快了一些。
杨清远揉了一下额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吃错了药。
没多久就到了曾念点的两首歌。
一首《傻女》，一首《钟无艳》。
曾念唱歌的时候很认真，没有和其他同学互动，她盯着显示屏的台词，很久才眨一下眼睛。
曾念在广州呆了六年，粤语水平只停留在听得懂且能说几句简单的话的阶段，唱粤语歌也说不上多标准。
但看上去却足够认真。
显示屏的灯光打在曾念脸上，忽明忽暗，很轻易就给她镀上了一层名为“温暖”的光。
杨清远觉得，十年过去了，曾念好像仍旧十八岁一样。
曾念似乎很适合这种比较悲情的歌，也很能把这种情绪给到其他人。
杨清远听她唱，就觉得很难过。
但仔细一想，曾念学生时代就具备了这种让人共情能力，杨清远记得她当年写作文就能把人写哭。
那时候高三，中秋节放假的时候语文老师让大家写一篇关于中秋节的作文。
大家写的五花八门，杨清远记得自己花了几百字在描述月饼有多好吃，然后被语文老师喊到办公室，迎头甩了一篇作文让他好好学学。
那篇作文就是曾念的。
她写了月饼，也写了她的父亲，整篇文章没有用到什么了不起的修辞，也没有什么技术性处理，但杨清远看得眼热。
后来这篇作文被当作范文复印了几十份全班传看，好多女生都看哭了。
杨清远记得曾念就坐在他前排低着头写理综卷子，露出一截儿很细很白的脖颈。
杨清远拿笔头捅了一下曾念的肩膀，和她说：“你作文写得真好，那么多人都哭了。”
曾念转过头来，整个人都有点懵，眼尾也有些发红。
她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凑过来小声和他说：“有什么好的，都是我瞎编的。”
杨清远：“……”
接着，曾念点了点左手的理综卷子第24题，用类似于撒娇的语气和杨清远说：“这道题你会吗？好难啊，我都快写哭了。”
杨清远：“……”
杨清远任由思绪飞出很远又飞回来，有些奇怪地觉得，曾念在年关前唱这两首歌可能也是故意的，成双入对的这么多人里没有她，她可能也想要惹哭一些人。
思绪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