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母被大姑的质问噎住了，她张了张嘴，后面的很多话都被堵在喉咙里，出于愧疚、羞耻和良心的谴责，没法说出来。
她只好发出低低的啜泣。
不同于生完孩子昏迷了三天的容女士，齐母很清楚自己的孩子是被抱错的。
护士抱去检查的孩子，和检查完送回来的孩子，根本不是同一个！
齐母生完孩子就特别留心过，她的孩子左后肩上有一块胎记，而后面送回来的孩子肩膀则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她抛下面子，跟发了疯般，在医疗站大吵大闹，和丈夫一起把所有的婴儿产房都翻了个遍，但就是找不到自己的孩子。
医疗站的护士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我们这里收容来自不同国家的难民，每个都来去匆匆，甚至明天这个站点还能不能存在都不知道，孩子被抱错，可能就永远抱错了……但你们失去了一个孩子，不是还有另一个同样黑发黑眸的孩子吗，往好处想，说不定这是你们的缘分。”
齐母根本不听这护士的鬼话，甚至明知道被抱错的孩子是全然无辜的，却仍旧忍不住迁怒于他。
良好的学识与教养让她和齐父最终还是没有抛弃这个同样有着华国血脉的婴儿，他们将孩子抱了回去，给孩子上了自己的户口，还起了个名字，叫齐均。
可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齐均亲近起来，只要一靠近齐均，齐母就会想到自己失去的亲生儿子，心里就是一阵别扭和难受。
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二人并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亲子，他们去了那么多偏远地区与国家，去支教，去支持地方的基础建设，也是为了去碰碰运气，没准能找回自己的孩子。
然而，他们找了那么多年，亲子始终没有音讯。
直到上个月，齐父在邮箱里发现了一封神秘的邮件，邮件上详细描述了他们因意外卷入的混乱，并不得已在医疗站抱着错误的孩子上了回国的飞机一事，甚至还在附件上放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正是一个人的左后肩，肩上的胎记，哪怕过了二十多年，齐母仍旧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就是她的孩子！
她找了二十多年的孩子！
为了找孩子，齐母都有些魔怔了，她的精神一刻都不曾轻松，连做梦都是自己孩子受苦的画面。
相比之下，被他们带回来的孩子，有吃有喝有学上，成绩门门优秀，生活没有负担，还能追逐梦想。齐均这么年轻，就已经事业有成，论起来，他们夫妻并不欠齐均什么。
相反，他们养了齐均那么多年，只是希望他能在名誉上受一点小小的损失，去换取那个不知在何处受苦的孩子的消息，这应该不算很过分吧？
尽管齐母心里也清楚，这个交换条件很没诡异，像是在故意针对齐均，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想要毁掉一个人的名誉，用他父母亲口说出来的实锤能更有说服力，比如说齐均苛待父母。
毕竟连父母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假的吗？
况且，齐父和齐母热衷公益，在外的名声很不错，任谁也不会觉得他们在说谎。
只要抓住道德上的污点，哪怕是个站不住脚的理由，届时也会被互联网上的人自圆其说，逻辑自洽，越说越跟真的一样。
齐均冷静地听着屋内的女人低声的哭诉，从最开始的震惊与痛苦，到现在逐渐麻木。
他甚至想到了一个梗：你失去的只是一点名誉，而我失去的却是一个孩子啊！
怪不得……
怪不得自己的父母从小就不怎么亲近自己，一年365天有360天都在外面，发信息10条不一定能回1条，原来这并不是什么文化人的矜持，也不是自己不够优秀的问题。
想明白这点，齐均挺直的背脊都放松了下来，压在心里二十多年的沉重大石，终于被他挪开，丢弃，从此化为齑粉。
他不必在父母面前再装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了。
他今后，都不必这么拼命了。
想想单子瑜曾经为了他尖锐的好强心，宁肯压抑自己的本性也要给齐均最大的自由。
再看齐母，为了拒绝齐均的靠近，她用蹩脚的“这次没有考到100分，所以妈妈不能抱你”的话作为理由，打击年幼孩童的心。
两者比较之下，谁是真心，谁是敷衍，一目了然。
既然别人都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还要用养育之恩对你进行道德绑架，你又何必在乎他们的感受？
齐均推开了房门。
他和房间里眼眶通红的女人四目相对。
女人发出一声尖叫，似乎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之后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她迅速擦了擦眼，努力维持自己的优雅，扯出来的笑容支离破碎：“均……均均，你怎么进来也不敲门，这么晚了，你到楼下来干什么？”
“我要是敲了门，还能听见自己的母亲是怎么声泪俱下地说出算计我的话吗？”齐均淡淡地反问。
“你，你都听见了？”齐母的脸色难堪至极，她想要辩解什么，可在对上齐均那仿佛能看穿一切虚伪的视线后，又抿起唇来，说不出口了。
是了，这孩子从小就聪明，那些准备好的借口，已经再也糊弄不了他了。
“齐太太，”齐均已经不再称呼她为母亲，而是很冷静地说，“身为华国公民，有一句全华国人都知道的话，我想送给你。”
齐母一愣：“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