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多快,十年光阴，足够红药的身体从蓬勃生机到暮气沉沉，她隐约看清自己将尽的寿数,惟独可惜不能与游缘谈笑如从前。
首都的私人病房内，红药站在一旁,朝病床上的男人看去，时光似乎在他身上停下脚步，这么多年了，不见他醒来，也不见他老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红药开口,声音极轻，“小晔那孩子已经过了十八岁,我的身体也快撑不下去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走之前，理当跟你告个别。”
“游缘,纵然以后会是物是人非，我仍希望你能在不久的将来苏醒,睁眼看看这变化极大的世界，那一日，我也会为你高兴。”
“游缘,再见。”
窈窕的身形淡出了夕阳的余晖，高跟鞋落地的声音越来越小,门闭合的刹那已然一片寂静,屋里只余下淡淡的香味。
没有人看见,鲜艳的不知名的花卉在男人手中越握越紧，他向来毫无波动的面容之上，此刻有一抹水痕自眼角流出,滴入发丝里。
和游缘告别的第二日，红药与众人前往祖宅所在地。和多年以前的那次不同，这次的随行人员全部被红药留在山脚，只她与亓官晔二人前往祖宅。
开阔平坦的地势里，一直沉于地底的祖宅因被红药打开机关，得以重新现于人世。轰隆隆的声音在山林中响起，刹那有天摇地晃之感，百兽惊鸣。
亓官晔纵是少年老成，可面对着这座突然出现的宅院，他也不免嗔目。宅院的占地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瞧着普普通通，不如南方苏城的精致玲珑，也不如北方的大气豪迈。
奇怪的是立在门前的那两座镇宅之物，华夏自古镇宅所用，无论达官富贵，或是平民百姓，选用最多的都是狮像，极少看见异兽。再者就算有人用异兽，也大都是身份极为尊贵之人，他们所选也不外乎麒麟，白泽等寓意祥瑞的神兽。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狰狞的石雕。石雕两脚立地，形如猿猴，呲牙张嘴，似在咆哮。
“咱们进去吧。”
红药先走几步，推门而入。亓官晔紧跟在她身后，穿过两扇同样刻着猿形异兽的大门。宅内的修建出乎意料的简单，也不知遵从了什么风水，一眼瞧去，让人只觉心旷神怡。
“曾奶奶，你为何要单独与我来这里？”
酸涩感自鼻头而上，亓官晔终于忍不住开口。自看见这座宅院开始，他的心头就不知为何产生了一股压迫感，越往里走，那股压迫感越浓重。可向来疼爱他的曾奶奶这次仿佛没看见他难受一般，一个劲的只往前走。
“没事的，很快就好了，不要担心。”
就连红药安慰他的话也如此让人云里雾里，随红药穿过狭窄的长廊，亓官晔才发现那条长廊的尽头旁逆光反向开着一扇门，推门而入，阴冷的潮气与这座宅院格格不入。
桌上的煤油灯不知过了多少年，依旧可以点燃。漆黑的密室里，红药借着煤油灯的微光，点亮了里面的烛火。密室里一下亮堂起来，四壁空荡荡的，衬得镶于地面的的阴阳黑白鱼十分引目。
“这、这是？”亓官晔看向走去黑鱼中央的红药。
“小晔，站到我对面去。”红药朝他笑了笑，“你想知道的，今天我都告诉你。”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因为我有一样东西要在走之前留给你。这里是亓官家的祖宅，也是亓官家世代避世不出的地方。我们的族人信仰朱厌，视自己为朱厌的血脉，所以但凡亓官家的嫡系，自出生起就会被带图腾。”
“每一代嫡系几乎都是单传，偶尔有一两个旁支，也会在出生起被送离这里。每逢天下大乱，我们就会进入俗世，以战止战，拥护新的君王上位，然后再离去。世间众人称朱厌出，天下乱，也自此而来。”
“你应该清楚，你的背上并没有图腾，所以自小我教你不要将背部随意露于他人面前。”
亓官晔直愣愣的站在白鱼中央，他还没从红药的一番话中回过神来，就见脚底的黑白鱼如同鲜活一般。阴阳太极以大道而生，本该是至灵至性之物，此时却有隐隐的猩红从上空交缠的阴阳鱼里显露出来。
“曾奶奶，你在干什么？快停下——”
鲜红的血液自红药手腕中流下，滴答滴答落于黑鱼之上，地面阴阳太极的纹路里，红光越来越盛，悬于上空的黑白双鱼早已经分不清楚，目之所及，只有赤红一片。亓官晔被困于白鱼中央，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法向外移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