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草木成精,不过是一个荒诞的误会。
若是这样,他会欢喜到哭泣,任由晏琛发泄报复。折腾完了,便做低身段,低声下气地恳求他回家。从今往后冰释前嫌,捧在掌心里好好疼宠,用一辈子弥补这五天的冷落。
可这一线希望……渺茫得近似幻想。
院门背后,多半已是一株病弱、萎靡、茎叶卷皱的花儿。五天的枯水和阴霾,掠尽了少年璀璨的生命力,是责罚,更是草木成精的证据。弑杀的罪名板上钉钉,轻易不得翻案。他穿过了半座城池,穿过了漫水的野郊,不顾一切地赶来这儿探望,除了瞧一眼濒死的少年,又能做什么?
什么也做不了。
是非对错,心怀明镜。纵然旧情难忘,他也无法辜负母亲,宽容地饶恕晏琛不死。
在推门的一刹那,陆桓城终于清醒地意识到,此行是诀别,也是送葬,唯独不是施以援手、让晏琛重归枕畔的契机----逝去的必会逝去,抽刀断水,欲截流而徒劳。
他再喜欢晏琛,也留不住。
毫无意义。
风雨兼程地奔波至此……毫无意义。
陆桓城迷惘地站在门前,手指微微弯曲,就要退缩离去。正在这时,院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凄楚的哭喊,寒瘆不忍卒听。
他惊得手臂发颤,五指用力,锈钝的木门应声而开。
陆桓城从来不知道,晏琛丝缎一样柔软的嗓子竟能叫得这般尖锐,像一根磨尖的针,穿透被哗哗雨声麻痹的耳膜直刺心扉深处,又哀怆地颤低了,急喘恸哭起来,每一声都饱含绝望,令人摧心剖肝地痛。
院门卡住,留给陆桓城一尺余宽的视野。隔着千百重迷濛的雨幕,他的视线定格在门边一道窄窄的屋檐下。
晏琛模糊而瘠瘦的身影,像一个快要融化的泥人。
大雨泡烂畦土,浮起一层浑浊的泥浆。
晏琛早些时候破了胎水,勉力扶墙起来,想挪回屋内去生,谁知才迈一步,膝盖发软,整个人竟朝前扑进了泥水里,溅得一脸一身的脏污。白衣染作赭黄,变作破庙里一尊泥砌小佛,轰然倾倒,被浊水侵蚀着生命。
那重重的一摔挫伤了膝盖,晏琛再也爬不起来,扭曲地跪趴在圃畦里。雨水从头顶无情浇下,淋遍全身。
他垂着头,时断时续地呻吟。
自从破了胎水,腹内的阵缩明显提了力道。晏琛还是未长成的少年体貌,骨架窄小,不宜生养。笋儿的脑袋降到某一处,突然牢牢卡住,再下不来半寸。股间胀痛惨烈,每一条骨缝都被撑开到了极致,被腹痛逼得用力推挤时,甚至能听到丝丝骨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