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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_第181章(2 / 3)

王小川站起来换了个位置,凑到王干柱的身边,王玉柱扶着他的肩,两人一起神清黯然地望着正忙着在坟前摆供品烧冥币的王亢泽。王儿泽探着身子放供品,那姿势有点儿像是去敲开坟墓的门。看得王玉柱心里伤感难言,一边是王亢泽宽大的身体,那脸,那手,那呼吸着的身体,那熟悉而友好的眼神,都依然鲜活,另一边却是一杯黄土,下面埋着生命的灰烬,这种对比是如此的醒目而残酷。王亢泽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上坟结束后,他把充当供品的香蕉拿回来,在车里对王小川说:“小川,饿了吧,来先吃个香蕉。”王小川说:“我不吃。我不敢吃。”王儿泽讶异道“香蕉怎么了?这么好的香蕉,我捡最贵的买的”又拿了一个给王玉柱:“柱子,你吃个香蕉吧。”王玉柱不敢看王亢泽,怕看一眼后自己的眼泪会流出来,就伸手到后边摸索着接住了,看到王芫泽已经把香蕉皮剥了,就默默无语地直接塞进嘴里随着时间一天天地流逝,王下柱越来越浓地察觉到心中的畏惧了。越是晚上,王玉柱越是清醒,睁着眼不知疲倦地凝望在怀中沉睡的王芫泽,看着他睡,看着他醒,到了凌晨反而睡意阵阵袭来。他望着王儿泽的脸,反反复复地描画着耳朵、眼睛、鼻子、嘴唇,仔细地观察王芫泽身体的每一个细节,从头发抚摸到脚趾甲,哪里发炎了,哪里黯淡了,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有一天早上王亢泽醒来,王玉柱轻声对他说:“叔,我真想把你吃到肚子里去,让你的身体变成我的身体,永远都不离开我。”王儿泽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笑道:“我老了呀,你能不能咬得动?”

有天晚上王玉柱给王亢泽洗澡,王芫泽坐在浴盆里望着大镜子,过了一会儿说:“柱子你站起来我看看。”穿着背心短裤的王玉柱姑直了,不知道王芫泽要看什么,疑惑地问:“怎么了,我姑好了”王儿泽叹息道:“柱子,你也不年轻了,肚子也凸出来了。”王玉柱在镜子前收了一下腹部,一放松,小肚子又显现了。王亢泽怅然地说:“时间真快呀。”王干柱撩起背心,摸着自己微凸的肚皮,笑着对王亢泽说:“这样好看,有点儿像你了。”

为了不让王亢泽感觉孤单,王玉柱经常打电话让老赵和其他一些老朋友来家里,时间长了,王亢泽还是活得好好的,老朋友们渐渐地也不上心了,在电话里推三阻四的。王玉柱向周秉昆诉苦,周秉昆说:“我帮你找个人吧?”王玉柱问:“谁?”周秉昆说:“肖春莹。”

这是个让王玉柱心怀愧疚的名字,立刻关切地问:“肖春莹?她如今怎样了?”周秉昆说“她在大学教书,现在还是单身贵族,有的是时间。”看王玉柱默默不语,犹豫不决,周秉昆又说:“让肖春莹来是很有意义的,她读书多,还是个作家,和咱叔能聊到一起。另外,们三个人好多年没有聚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是重叙友清的时候了。”王玉柱说:“可是”

他说不下去,总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肖春莹。周秉昆说:“肖春莹不是个小气的人。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先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来。”王干杜0着客厅alaa糊糊坐着打纯的王芫,心想肖春莹在王亢泽的心里有一定的地位,如果能经常来家里,说不定真的很有意义第二天下午,周秉昆就把肖春莹带来了。王玉柱开了门,看到肖春莹微笑着站在外面望着他,大声问候道:“你好,王玉柱。”单身生活让肖春莹依然气质如白莲,多了成熟与深奥,却依然像从前一样雷厉风行,敢作敢为这时候王亢泽在卧室睡着。肖春莹什么都不顾忌地去卧室看了,出来后语气沉重地对王玉柱和周秉昆说:“我们三个以前是好朋友,现在也是,以后就让我们一起陪着王叔度过最后的时光。希望这个时间会很长,越长越好。”王芫泽醒来后,王玉柱去卧室帮他穿衣服,把他抱在轮椅上,推着从卧室到客厅。王芫泽看到肖春莹卓尔不群地站在客厅里,又惊又喜地喊:“肖春莹。”

几乎每一天周秉昆都会去把肖春莹接过来,来不了的话肖春莹也会打来电话来问候。肖春莹的到来激发了王亢泽的许多活力,两人在一起谈天说地,肖春莹不避讳和王亢泽谈论生与死的问题,王亢泽并不会因讨论这些问题而颓废下去,反而充满了兴趣。肖春莹很能聊,声音又好听,和王芫泽一聊就是很长时间,直到王芫泽感觉到累了,头晕眼花地又想睡,肖春莹就去扶着王芫泽的身体,用明朗而柔和的声音对他说:“王叔,你先休息会儿,等你醒来我们再聊肖春莹多数时间是端坐着,有时候站起来在王亢泽面前优雅地踱来踱去。当肖春莹漫步到窗口转过身来,身后的背景是外面世界明亮的光影,而脸上是一片逆光之中的幽暗,那时候,王芫泽会」比冼惚惚地把肖春莹当成是林慧珍。王亢泽有些激动地对肖春莹说:”肖春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有一天,这些故事会成为你的写作素材。“肖春莹充满兴趣地说:”好啊。王叔你慢漫给我讲,多讲一些细节。“于是王芫泽讲起了他和林慧珍的故事,在肖春莹面前讲起来有种悠长呼吸之后的释然,讲了一天又一天。肖春莹陪着王儿泽说话的时候,整个房子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王玉柱和周秉昆都插不上嘴,于是就趁这些时候赶紧出去办事。有一天周秉昆先回来,进门后看到肖春莹和王亢泽都坐在沙发上,王亢泽倒在肖春莹的怀里睡着了。周秉昆惊讶地张大嘴巴,肖春莹做手势警告他别出声。周秉昆后来对肖春莹说:”要是让王玉柱知道了,那还得了。“肖春莹嗤之以鼻,说:”有什么不得了的?他小气是他自己的事。他要是敢说我,我就敢骂他。“周秉昆真的跟王玉柱说了,王玉柱却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只是担心地对肖春莹说:”我只是怕你会觉得不自然。“肖春莹笑着回答:”我不会觉得不自然的,我可是剩女呀。“后来肖春莹又开玩笑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是王叔在喜欢我,要是早知道这些,我就从你手里抢了,王玉柱想了想,伤感的说:“要真的是被你抢走了,我叔会比今天幸福多了”“肖春莹怔怔地看看王玉柱劝道:”任何假设都没有意义事实是你和王叔都一在热切地为对方付出,你们才是最幸福的?“一有一天夜早王兀泽突然醒了,很清醒望看王玉柱的眼睛,问:”柱子?你也知道我总会一把肖春莹当成你林阿姨,y}=e天我和肖春莹天天在一起,你会个会心里不高兴呀?“干玉柱怔一丁一下,笑垣:”小会,真的不会,我只想看到你开开心心的,别的事清我根本ex不会在平。一“王x9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我只是想聊聊以前的有个听众了’“一用手从背后抚摸干兀泽fnn身体时王玉柱又说:”叔,我只担心一件事?“王兀泽说一”你说啊?“王玉柱说:”我想让你答应我只要有一丝希望,你郡要坚持看活下来。“王一解燃了一a16,回答:”我答应你,“了你和小我放心不下你们两个?”一然而突变说来就来?有一天下午王玉柱在外面办事,手机响了,是肖春爷从家里打来的电一话,惊慌地说:王叔}r掀丁。“肖春莹和周秉昆已经拔打丁12o,让王玉柱直接赶到医院去一这个消息仿佛是生命中某种神秘而神圣的指示,蓦然间放大了王玉柱的身体中潜藏的能量他变得异常清醒和冷静,反而有种从来没有过的从容不迫,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他发觉眼前的世界变得异常清晰,那一刻他的视野仿佛在慢漫升高,似乎拥有了一种俯瞰的角度,站在神性的位置上凝望着这个沉默的世界,和这个沉默的世界上川流不息的芸芸众生在医院里他依然没有回过神来,他站在急救室的门口静静地等,身后是忐忑不安的肖春莹和周秉昆。后来肖春莹伸手搭了他的肩膀,担心地问:”王玉柱“他转过头来,没有一点难过的表清,微笑着轻声问:”什么事啊?“肖春莹的眼神里满是疑问,周秉昆看得呆了他解释道:”你们不用急,我叔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我。“说完又微竿她去看着急救室的门等待这一沉王兀冲又是平女度江,被it出急救室后,王玉枉抢先凑江云,把王兀律rl手i&在手里,坦然地笑着说:”叔,我就知道你这次不会有事。“王亢泽也望着王玉柱笑,虚弱地说”柱子,我也知道。“可是王亢泽在家里苦思冥想了几天后,开始写遗嘱,向王玉柱解释说:”这只是遗嘱,应该早点儿写,要考虑得全面,不可能一次完成,等以后我想起什么遗漏了,就一点一点加上去“王芫泽写遗嘱写得很慢,趴在桌子上一直写到黄昏,王玉柱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无语地望着,也一直望到黄昏王亢泽把遗嘱给王玉柱看了,问他有没有觉得哪些地方不妥,还打电话给王小川,一条一条地读给王小川听。王亢泽放下电话后,王玉柱又打过去,听到王小川在电话里哭,就耐心地劝道:”这只是个遗嘱,你爸爸在家里没有事做,就写遗嘱来玩,本身不能代表什么,小川你不要难过了。“几天后王芫泽要带王玉柱去登记房产,用端端正正的楷体字把房产所有人的名字从”王亢泽“换成了”王玉柱、王小川“回家时王玉柱绕了一条远路,沿着长江慢漫地往前开。王亢泽眯着眼眺望了一会儿长江回过头来对王玉柱说:”柱子,我还是想和你谈一谈以后的事清,“王玉柱说:”叔,以后的事清还早着呢。“”还早着呢不代表不能讨论。“王亢泽认真地说,”比如殡葬的事,你懂么“王干林恐慌地摇了摇头。王儿泽就叮嘱他:”柱子,我实在不喜欢医院,我不想死在医院里,你记得在那一天把我带回家。“王玉柱又惊又惧地看了一眼王亢泽,又赶紧转过头去继续开车。王亢泽还在问:”记住没有啊柱子?“王玉柱紧张地点了两下头。王芫泽又说:”到时候也别让很多人围着我看,有你和小川就行了,别的人还有周秉昆、肖春莹,还有老赵。但是老赵总是找很多其他人也过来那就不必了,以前和许多人打交道,但那是工作关系。我其实是喜欢静的,这你也知道。“看到王干柱没有反应,脸色沉郁地专心开车,王亢泽就继续说下去:”殡葬的事不要搞得太麻烦,麻烦了我也不放心。这些事如果你有不懂的,可以让老赵帮忙,他懂。把我和我爸爸妈妈葬在一起,你和小川也可以放心了。小川还小,他要是太伤心,你就好好劝劝他。“说起王小川,王儿泽忍不住要叹息,过了一会儿,又问:”柱子,我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王玉柱忽地把车停在路边,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痛苦,伏在车里放声大哭起来。这不是市区的路,可是依然是个要道,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车都纷纷地从他们身边经过。王玉柱不管了,哭得五官抽搐,哭得喘不过气来,哭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哭得路上的人和车都向这里望。哭到后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似乎只是出于一种生物的本能继续哭下去,一旦开始,难以停止。王芫泽只能抚摸着王玉柱的头,用那个已经深入到王玉柱的生命中去的声音反复地呼唤:”柱子,柱子二“哭了有半个小时,王玉柱又弥忍住了,坐起身来,看到王亢泽也是两眼泪水,就拿出纸巾给他。王玉柱继续开车,过了一会儿似乎比较平静了,王芫泽就继续说下去:”柱子,我希望你和小川在一起生活,像我以前说过的,一家人,互相照顾,以后年纪大了也有个依靠。如果这样做有困难,也可以让小川去找他妈妈。我跟你姚敏阿姨已经说过了,不管小川再有清绪他们毕竞是母子,终会慢慢和好的,不过小川也是大孩子了,也不用怎么照顾?“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原本想帮你安排一下,可是我看不到未来会怎样。柱子,如果有可能,你就和周秉昆生活在一起吧,我看得出他一心对你好。退一步讲,就算不能在一起也能做个好朋友,这一生很短,真心对你好的人,不可能出现很多,有时候一旦错过,就会永远错过。就像当初我要是没有把你带到南京来,可能这一生就要把你错过了。“王亢泽笑着用瘦弱的手拍了拍王玉柱的肩膀。王玉柱转过头来看王亢泽。这一天阳光明亮,江边的风强劲有力的从空中吹过,为了去登记房产,王梵泽郑重的穿上了那套昂贵的西服这一切映在王玉柱的眼里,仿佛正在记忆里翻开许多新的东西,而把重重旧事永远的压缩进一个人的历史中去王亢泽说:”不知道这世界上究竞有没有灵魂,有的话,又不知道灵魂会飘到什么地方去,如果灵魂能回来,那我就回来保护你,准要是欺负你,我就出来吓他。“王儿泽独自笑了笑,又说,”但是我不想看到你把我记得太清楚,人必须得遗忘,才能有新的希望。要是我看你天天为记忆而痛苦,我也会痛苦的,你记住没有?“王玉柱流着眼泪,慌乱地转过头来对王亢泽说:”嗯,“王芫泽看到王玉柱又匆匆转过脸去,就笑着说:”我还有个请求,其实我是泊死的,到最后的时候,你得握着我的手才行。这最后的时候或许要很久以后才能到来,我先对你说了,免得到时候突然想起来,又没有力气说。“王玉柱还是流着眼泪慌乱地点头,低声说:0嗯。”

“还有。”王亢泽说,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似乎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交代,“如果到时候我来不及说,或者忘了,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都想在最后一刻对你说一句话。”

他把手伸过去,握住王玉柱的手,放在两个座位中间的地方,郑重而动清如‘如得’得说:“柱子,谢谢你万”

王玉柱的悲痛欲绝被包裹在一片顽固的痴然中,那一刻他不明白这句话究竞意味着什么,如礼花绽放一般,一些光芒美丽地飞走了,把夜空远远地照亮,一些火星深深地落下去,灼热地烫伤了他的内心。然而紧接着他只感到排山倒海而来的幸福的伤痛,在绝望与希望频频交织的迷乱中艰难地忍着眼泪去望着王亢泽。那一天,那一刻,王亢泽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带着笑容慢漫地转过头去望着前方的路,王儿泽的眼睛里是四月的阳光,阳光下不停流逝的尘的迷乱中艰难地忍着眼泪去望着王亢泽。那一天,那一刻,王亢泽安女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带着笑容慢漫地转过头去望着前方的路,王亢泽的眼睛里是四月的阳光,阳光下不停流逝的尘世的泛白的风景,他亲手系在王芫泽衬衣领子上的蓝色领带被风吹起,一次又一次地在王儿泽的脸前飘动他还没有想过以后的路,还要走多少年,还要回忆多少年。他只是想着把王儿泽的容颜深深地刻在心里,更幸福更痛苦地刻下去,他的脑海里尽是回忆,那些笑容,那些神fw和那双眼睛,那双大手和那些体温,他完全看不到有遗忘的可能。春天,那些遗落在老鹰峡的霏霏的雨,王亢泽穿着旧军装,背着行囊,带领着科考队慢漫地向下攀援:还是春天,那场浩浩荡荡的大风,吸引了吉普车里的王亢泽惊疑地抬头望:夏天的时候王儿泽生病了,满脸汗水地站在南京的小卷里,耐心地等着他跟上去:秋天的风越来越冷,王亢泽需要他的带领和鼓励,沿着公园的湖岸一圈一圈地跑步:许多个秋天,王芫泽的脚步声清晰而熟悉地在筒子楼里响起,高大而敦厚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了:冬天,那些东北的雪和西北的雪,王亢泽穿得厚厚的,陪在他的身边,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这就是他的四季,不管经过多少年,他无力忘记只能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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