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连接着国庆,书棠感谢这漫长的七天。
假期结束,她将干净整洁的校服带回学校,趁没人注意塞进周嘉礼的抽屉。
周嘉礼坐到位置上发现抽屉的不同寻常,伸手将袋子取出,在看清里面东西时转头:“谢谢。”
书棠握着笔,余光瞥见才洗两天的校服有些心虚:“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
周嘉礼将衣服塞回抽屉:“那我们就都不要客气。”
“嗯……”
才不是。
她不是客气,只是回回面对周嘉礼,都无法淡定,哪怕做了这么久的同桌,心跳依然会超乎正常地加速。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来得更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嘉礼在,从小畏寒的书棠竟也不觉得冷了。
“下雪了!”
“是初雪。”
十二月初雪降下的时候,教室外的走廊站满看热闹的学生。
这年韩剧热播,女生们都念着“一起看初雪就会永远在一起”的传说,书棠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回头望向教室,周嘉礼的桌位空荡无人。
他去市里参加竞赛,人不在学校。
晚自习回家,书棠打开手机,几乎无人私下联系的账号收到两条新消息。
周嘉礼发来两张雪景图片,正是“初雪降临”时间。
原来他们看着同一片天空降下的雪,书棠惊喜掩唇,蹲在桌边傻笑了好久。
几天后,周嘉礼跟竞赛组的同学带着荣誉归来,学校为此特意在元旦晚会上插入表彰大会环节。
书棠望着高台上的少年,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大会结束,借故上厕所的书棠看见那几人走在路上,同组的女生跟他有说有笑。书棠猛地意识到,周嘉礼不是她一个人的宝藏,而是她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指甲陷入掌心,片刻的痛感让书棠找回理智。她打算原路返回,前方的人无意间回头。
不偏不倚撞进他视线,书棠已经来不及溜走。
周嘉礼看见她,退回来陪她一起:“书棠,你怎么在这?”
书棠一紧张就结巴:“走,走错路了。”
周嘉礼大约是信了她的话,在这走了一年半的校园路灯下对她笑:“那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书棠不知该说什么,又觉得不能一直沉默。
“明天就放假了。”她找了个好无聊的话题。
“对。”周嘉礼附和。
“那……明年见。”
“明年?”周嘉礼挑眉。
书棠搓搓手指:“今天过后就是新的一年,再见就是新的一年。”
他们学校抓得严,高二高三只放白天,明天下午就得回来上晚自习。大家都这么说,有点开玩笑的意思。
周嘉礼浅浅点头,把她送回班级。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只能提前道别。
不过一年跨度太远,所以他说:“书棠,明天见。”
周嘉礼的“明天见”让书棠对新的一年有了无数期待。
高二到高三,书棠仍然留在尖子班,学习进度越发拉快。
座位变成每月按成绩更换一次,她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因为班主任的安排和周嘉礼的迟到继续跟他同桌。
第一个进去的周嘉礼选择了绝佳的位置,经过三学期的辅导,书棠已经爬到班级中游。
他们都有了新的同桌,坐在周嘉礼身边的是个活泼的女生,一直找他讲话。
心里酸得冒泡,书棠握着笔在纸上画圈,旁边的同学欲言又止:“那个,书棠,这是我的笔……”
书棠面色一囧,连忙将笔小心翼翼放到桌面:“哦哦,不好意思。”
原来她选的地方正是现任同桌的老位置。
“没事没事。”男生伸手挠头,不计较这些小事。
跟周嘉礼讲话的女生却发现,旁边这位年级第一好像脸色突然变了。
教室闹哄哄的,大家开始搬运书本,书棠抱着厚厚一沓放上课桌,一时没摆稳,高耸的书本往后滚滑。
身后一只手替她扶住,正要道谢的她一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在书棠惊讶的目光下,周嘉礼单手抱书放到她旁边座位,从容不迫:“总觉得,我该对你负责。”
这话好生奇怪,书棠愣了两秒蓦然反应过来,说话都哆嗦:“负,负,负责?”
周嘉礼取下顶部那几本写着她名字的课本放到她桌面:“一直做你的同桌帮你辅导,也算有成效,想坚持到底。”
书棠内心嗷嗷呜咽。
学霸说话都这么深奥吗?搞得她浮想联翩。
总之,因为周嘉礼跟人交换,他们再次成为同桌。
高三下学期,所有高三学子奋发向上。
学校要求以班级为单位开家长会,书棠不得不请出年迈的外婆。
坐在周嘉礼位置上的是个中年男人,后脑勺扎着潮流小辫,跟周嘉礼的风格截然不同。
书棠甚至不敢猜这是周嘉礼的父亲。
周嘉礼从她那副无法言喻的表情中猜透心思,屈指敲在她头顶:“在想什么。”
书棠试探性问:“那个叔叔是?”
周嘉礼解释:“我爸妈有事来不了,他是周妙昕的爸爸。”
同桌俩挨在一起,周嘉礼看到那位慈祥的老人:“那位是?”
“我外婆。”不经意间,书棠手肘撞到他胳膊,她仰头冲他笑笑,很坦然的述说自己的故事:“在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我是外婆带大的。”
周嘉礼眉头渐深。
她一句话概述了自己十几年的成长,没有父母呵护的女孩,哪里像她轻描淡写这么轻松。
开家长会这段时间,班主任允许学生自由到操场放松。
大部分都离开了,书棠没走:“外婆对学校不熟悉,要是看不到我会不安心。”
有男生抱着篮球过来喊周嘉礼,他拒绝了朋友的邀约,陪书棠等到家长会结束。
从教室出来的家长神情各异,慈祥的老人依然笑呵呵。
周嘉礼跟着她喊了声外婆。
书棠向两人介绍对方:“外婆,他叫周嘉礼,是我同桌。”
比同学多了一点关系,是同桌。
周嘉礼冲她笑:“居然连朋友都不算吗?”
没想到周嘉礼当着外婆的面居然这么活泼,还打趣她,书棠点头承认这关系:“是,是朋友啦。”
得知他就是外孙女口中那位一直辅导学习的同桌,外婆亲切地拉着周嘉礼说了好些感谢的话,周嘉礼耐心回应。
“我们棠棠很乖,一直很努力。”
“我知道的,外婆。”
“棠棠脸皮薄,麻烦同学你了。”
“我会好好照顾棠棠的,外婆。”
周嘉礼大概是为了迎合外婆的话,对她的称呼变成“棠棠”。
俩人交流到最后,连当事人都插不上话。
周嘉礼的叔叔早已不见踪影,两人亲自把外婆送到校门口,在外婆的叮嘱声中返回教学楼。
路过林荫道时巧遇周嘉礼那位神出鬼没的叔叔,乖乖女书棠正要礼貌打招呼,潮流的叔叔张口就问:“嘉礼,小女朋友啊?”
“不不不……”书棠连忙摆手,老毛病犯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等他们解释,周叔叔看了眼腕表:“哎哟,赶时间,走了。”
周叔叔走得潇潇洒洒,留下书棠尴尬到恨不得遁地。
见她实在窘迫,周嘉礼回头解释:“叔叔爱开玩笑,别放在心上。”
书棠顶着通红的耳尖,脸颊发烫:“我,我我我……”
心虚的女孩没办法不放在心上,以至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嘉礼好整以暇地抄起双臂,微倾身,两人之间仅剩一个拳头的距离。
斑驳树影下映照出两人交织的身影,书棠听见头顶落下的笑声:“你是小结巴吗?棠棠。”
棠棠……
书棠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喜欢的人会用那样亲昵的口吻在耳边喊她小名。
小鹿在心里撞了墙。
承认吧书棠,你会永远为周嘉礼心动,这点毋庸置疑。
*
高三进入最后阶段的冲刺,老师在黑板右下角写上倒计时。
书棠偏科的数学终于比及格线多出二三十分,数学老师倍感欣慰,甚至让大家向她学习:“一次考不好没关系,两次考不好也没关系,只要学习态度端正,就会有进步!”
长期被叫去办公室喝茶的同学也有受表扬的一天,书棠害羞低头,余光瞥见同桌的少年,又特别不好意思红了脸。
可有的时候,命运就喜欢捉弄人。
书棠在模拟考时遭遇滑铁卢,成绩没稳住,数学直接滑下及格线。
不出意外的,她被喊去办公室挨了一顿批评:“怎么这么不经夸!你这样的心态,明年还怎么上高考战场?”
这次试卷难度很大,成绩起伏的学生不止她一个,只因为在老师心中形成根深蒂固的印象才会被拎出来单独教育。
书棠心情不佳,焉答答的趴在课桌上把错题抄了一遍又一遍。
教室后门的黑板报变成心愿墙,陆续贴满承载梦想的许愿纸。
书棠拿起随手写的纸条贴到墙上,回到桌位,却见练习册上多了张红色便利签。
上面写着:
端正的字迹非一人莫属,书棠抬头,旁边桌位是空的。
周嘉礼把写了愿望的纸条贴上黑板,回头,两人的视线不经意间在空中撞上。
那晚,脸皮薄又胆怯的小结巴棠棠第一次鼓起勇气去问他。
“周嘉礼。”
“嗯?”
“我能……问一下你的高考志愿吗?”
“黎川。”
他目标坚定,且对书棠毫无隐瞒。
谁也不知道,那天之后,书棠悄悄摘下自己随手填的愿望,改成了“黎川”。
各班开始组织拍毕业照。
三年时间不长不短,无论关系亲疏,到这一刻都开始不舍。
花里胡哨的同学录传遍班级,曾经干净整洁的校服上填满不同人留下的字迹。
“周嘉礼,能填个同学录吗?”
“可以。”
“周嘉礼,你校服写字不?”
“不了,抱歉。”
坐在周嘉礼旁边,书棠总是听到这样的对话。
现在上课基本靠自觉,学霸偶尔也会开小差,书棠比从前大胆许久,拿一支笔戳他,说悄悄话:“你是要把校服拿回去收藏吗?”
最近好多人问他校服,周嘉礼条件反射:“你也想写字?”
“不,不。”她是在否认,却听到周嘉礼调侃了声“小结巴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