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颜宁到君悦应聘兼职，芭姐也是看他老家莆县的才予以收留。不过，她也知道颜宁不是玲姐失散的儿子，因为玲姐在小孩出生后，只看了一眼，记得那孩子脖子靠下的地方有一块青色的胎记。
两人坐着喝酒，不时有当值的服务生进来请示这那，芭姐一面应付骂人，一面跟颜宁抱怨，说今年第三季度的营业额不好，世道艰难，人心不古，业务不好做。
颜宁靠在沙发上玩手机，随口说：“我看once不是挺好的，听说最近还招了不少新人呢。”
once在玲姐进去后，关了一阵，后来重新开张，换了主人，它也是金城的知名会所，只不过是会员制度，相对小众，不对外公开营业。按理说，它的营业收入应该比不过君悦这种上下通吃的大店。
芭姐叹气说：“君悦怎么能跟once比啊？你不知道他们的后台吧。”用手夹着香烟，指了指上头，“省里有人撑腰呢。”
芭姐吐了个烟圈，想到了什么，又瞬间警惕性拉满：“怎么，你想跳槽？还是once来挖墙脚？”说着就要伸手来掐颜宁的脸。
颜宁假装躲了躲，笑眯眯地说：“怎么会呢，我生是芭姐的人，死是芭姐的人。”说完还举起右手作宣誓样。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也没个忌讳。”啐归啐，芭姐心里美滋滋，过了会又问他：“最近晚上好点了吗？我看你眼下一圈青。”
颜宁忙着打游戏，只说：“药没了，还没来及去开。”
芭姐多少知道一点他的往事，出来混，谁不苦，词穷了半天说：“这都多少年了，怪折腾的。好歹是颜老师了，不比我们皮糙肉厚的，往后找个可心的人过日子吧。”
颜宁眨了眨眼：“再说吧。”
前头又有事要找芭姐过去，她站起来，一面骂着“屁大点事也要找老娘”，一面婷婷袅袅地扭着胯出去了，临走前问：“我让人给你开个包间睡一会？”
颜宁摆摆手，示意她去忙，拍了拍沙发：“我就在这凑合一宿。”
芭姐是个人精，关于once的情况一次不能问太多。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颜宁打车回学校，见门卫正推搡一个佝偻着身子头发灰白的老头。
颜宁上前问：“怎么了？”
那老头缓缓转过身来，浑浊的双眼深陷，干瘪的嘴唇哆哆嗦嗦，说出的话跟从破风箱里钻出来一样，他说：“我找我女儿，我找苗苗。”
是曾苗苗的爹曾大富。
五年了，曾苗苗意外去世后，学校赔偿了一大笔抚恤金，颜宁作为班级代表见过曾大富一面，后来每年快到女儿去世的日子，曾大富都会跑来学校，一开始学校还体恤他老年丧女，派校办的人出面招待一下，再给几千块钱让他回去。后来见他年年来，索性闭门不见。
颜宁跟门卫打了声招呼，带曾大富到了后门的早餐铺，一碗馄饨喝下去，他像是找回了些许理智。
颜宁用勺子搅了搅汤，听曾大富喃喃地说曾苗苗小时候的事，话没说几句又央求他带自己去见校长。
见颜宁不搭腔，便祈求道：“要不你带我去见凯凯也行，他不是也在你们学校吗？我看门口还贴着他的照片。你莫要诳我不晓事。”
下个月是金城大学一年一度的青年人才论坛，这次请的嘉宾里头有金大知名校友、金融系毕业的赵凯轩，他现在可是风头正盛的青年一代领军人物，校门口的海报早早就摆上了。
颜宁咬了一口馄饨问：“你说的是赵凯轩吗？你认识他？”
曾大富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看着像凯凯，许是他吧？去年他亲爹带他回乡祭祖，说是改了姓，我只知道他小名叫凯凯。”曾大富想起街坊的传言，村民都说铁柱家早年养的娃现在是大学生了，未来要当大官，想起自己家女儿也是差不多的年纪，眼圈又红了，哽咽起来，“要是……苗苗还活着，一定比凯凯更有出息。”
赵凯轩不仅是青龙山事件的当事人之一，还是组织者。颜宁记得，当时有小报记者追到学校采访，赵凯轩说自己根本不认识曾苗苗。如果曾大富没有认错人的话，那么就是赵凯轩撒了谎。
曾大富到底是没能见到校长，也没有等到他口中的“凯凯”，颜宁回宿舍拿了两套自己的旧衣服，又取了两千块钱现金，打车把他送到了汽车站，买了最近的一班去莆县的车票。
汽车发动前，曾大富趴在车窗上，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两下，终是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