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发的密信日夜兼程，一早就到了梁府，君玉正在用餐，忙忙打开，不禁愕然。这几日各地的灾情奏报都已来京，也安排户部救灾事宜，却不想如此严重。尤其是荣发提到的盗马一案，已经反映出民间百姓与权贵之间日益尖锐的矛盾，是导致动荡的一大隐患。素华见她楞楞的发呆，便道：“荣发信上说的什么，让你连饭也不吃了。君玉放下信，继续吃着，边道：“他的胆子够大了，敢借我的名义干涉地方办案，那面金牌不过是为保她安全，如今她倒成了钦差了，这篓子还得我给她补着。”素华笑道：“还不是你熏陶出来的，有其官必有其属下，不过她莫给你惹些麻烦出来。“那倒不会，这件事办的还算是对的，如今姑父也到任了，我会让他亲自查明此事，再关照一下荣发。”吃过饭，看着她们收拾完出去，君玉说道：“皇上正在让整理修订大元的法律，这些法律里已有不少保护女子的法规，像严禁溺杀女婴，典卖妇女，逼良为娼等。可他们从草原带来的收继婚制陋习影响也不少，受害的都是女子，许多平民女子担负着同男人一样的劳作，却得不到平等的待遇。那些俗规旧俗太顽固，动不动就提到三从四德，可他们哪里明白儒家、道家的真谛，这些旧习可把女子害苦了。”“也是，小时候我还嫌你出格，现在想想，你这官做的比男子都强，可还要顶个男人的名，史上出名的女子也不少，为什么就不能从政呢。”“从出了闺门，我才知道女子的悲惨远不止这些，女子要强，先要从学识上开始。历来女子学的都是用来持家取悦男人的，所谓贤妻良母，也只是约束女子的言行举止，真正掌家教育后代的还不是那些颐指气使的男人和道貌岸然的儒夫子。我想建议皇上开办女学，女子有了与男子同等的修学机会，才会开阔眼界，懂得自尊自爱，才能不为男人愚弄，像这缠足穿耳、三从夫纲，连女子本身都奉为金科玉律，难怪被人歧视，所以根子在于女子的醒悟，才是争取女子自由的起始。”素华被君玉这番话说的瞪大了眼，半晌才道：“这么大的事你真敢想，不过我赞同，宋朝就有先例，一旦成了，让我做个女先生怎样？”她半开着玩笑。君玉立马道：“行，就在家里先教这些仆妇丫鬟，省的她们一个个扯东道西的叫人烦心，还有那个顾丫头，从萧小去了军营，不来扰她，竟像黏上我，甩都甩不掉。”素华忍不住笑道：“谁让你心里有鬼，这可是自找的。”说着话见君玉穿衣整冠，准备上朝，便道：“扯了半天，正事忘了，昨天义母想约着咱们去庙里拜菩萨，说是要求子，你看咋办。”“那你就陪岳母去吧，说我没空。”素华道：“瞎扯，义母可是点名让你去的，光我自己怎么行。”“我去就能求的来啊，哎！”君玉终是叹了口气，刚才还口若悬河的，这一会儿实在是无法应对。想想说道：“明天是休假的日子，我一定陪你们去，这样岳母就会再等两年，然后就说你有病，我给你开些养颜的方子吃，也能混一阵。”“怎么都是我的事，这药你吃。”“好好，我吃，我开些助消化的药，吃个一月俩月的没事，再混个两年，这四五年不就没人催了。”“你呀，”素华也无言以对了。君玉心里对女学的事一腔热情，如今大权再手，至少也有一半以上的把握，不想给鲍硕一提，鲍硕反而问道：“办女学？学什么？”“当然和男子学的一样啦。”鲍硕笑意斐然，爽直道：“那学成了哪，参加乡试，考举人，中状元。”“谢皇上恩典，开女科也是下官的想法。”君玉接的挺快，就要下跪谢恩。鲍硕一把拉住她道：“明堂嘴快脑子更快，朕可没说同意哪。”“皇上金口玉言，怎可反悔，下官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哎！”鲍硕叹了口气道：“真服你了，朕说话向来率直，你又惯会钻这空子，好了，就算朕同意了，可不是一道圣旨就能办的，朝中那些三朝元老们可不是省油的灯，朝廷重用儒臣，是稳社稷，促进蒙汉融合，可你们儒家的三纲五常里，哪里有这一项。”“正因没有，才要皇上的支持，下官不是心血来潮的想法，历来占着人口一半的女子被三从四德束缚，不被男子尊重，如今又融入了蒙族买卖婚姻的习俗，更是轻贱了女子，这种婚姻让女子成了获取利益的商品，在家里就是被驱使的奴隶，随意典卖，出让，看似礼法上的宽容，却更助长了买卖女子的自由，被害的仍是女子。正因如此，许多女子违背礼教私奔私逃，最终还是脱不过被人践踏的命运。朝廷许多保护法律，奏效甚少，君玉之见，皆是因缺乏教育之过，男子独占受教育先机，造成男女之差异，女子从心理上就被他们束缚住了，没有自尊的女子，怎会自爱，怎会被人尊重，只有平等拥有受教育、出仕的权力，才有独立的女子地位，才会充分的利用法律保护，最终解决女子悲惨的命运，皇上，难道你不认为占了一半人口的女子们值得重视吗？没有她们，哪来的中华传承至今。”鲍硕默默听着，变的认真起来，说道：“明堂说的，确是如今民间的大弊，百姓小家不稳，哪来的太平盛世，朕也知道女子地位低下，可历朝历代都把儒家的纲常伦理奉为神圣的依据，若革此弊端，势必影响到以儒治国的根本，以朕的意思，还是用法律规范好些，明堂可以用现有的律条整理出一套完整有效的女法，或叫婚姻法，连同你设想的女学、女科，为朕拟出诏书，交由翰林院讨论，若他们同意，朕会支持的。”君玉十分感激，领旨谢恩，然后又把荣发所了解的情况报与皇上。鲍硕生气道：“朕已经三令五申的削减权贵，他们还这麽明目张胆，岂不是藐视国法。”君玉道：“这也是地方官员庇护的原因，或是因贪财，或是惧怕，才纵容此恶行，只要抓住几件大案惩治，连带那些官员一起治罪，他们才会收敛，有些正直的官员也会敢于秉公执法。”“明堂说的正是朕所想，你就派人把案件如实报上来，由朕批奏执行。”秋风萧瑟，满目凄凉，君玉走后，鲍硕出了紫香阁，沿宫中御道缓缓而行，两旁的树木，除了远处假山上几株苍松还呈绿色，其余已是叶落红消，衰草黄叶掺杂中，只有点点野菊绽放，淡黄殷红，呈现出不屈的生命。一阵风扫过，鲍硕裹紧明黄色绣有五爪龙纹的披风，身后的显贵问道：“皇上现在去哪儿，还是去昭阳宫吗？”从对皇祖母妥协登基后，他就别着一口气，没到清宁宫去过几次，如今秋黄岁尽，猛地想起祖母也是年老之人，日日独居，不禁生出怜悯，父皇一直是尽孝而终，至死不肯加罪亲母，作为孙儿的他，怎能摈弃孝悌，违逆人伦。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朕先去清宁宫，然后到昭阳宫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