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予万物生。
任凭践踏的野草迎接生命的甘霖,化为坚韧锋利的缠丝刀刃,能将魔兽绞杀。
低矮的荆棘灌木祈盼神明的注目,以尖刺为甲,成为骁勇的战士,与魔兽拼杀。
高枝巨木拔地而起,作为最忠诚的眷属,为主人扫清敌障。
还是太慢。尤薇想。
一朵碧炎蹭蹭她的指尖,然后悠悠升高,点亮夜空。
黑影开始燃烧,虚幻的火焰将聚集的黑气逼得溃不成军。它想要反扑,以浓重的墨黑拍打过去,却只方便了火焰燃烧得更加热烈。
尖利的嚎叫在魔兽脑海中炸响,强如八阶燃焰三头犬,也在这惨叫中彻底失去神志,沦为塔纳托斯的傀儡。
碧炎坠落。
闪闪一颗化作流星,在兽群中炸出一朵小型蘑菇云,重伤不治者众。
火焰沾之即燃,除非将污浊除净,否则绝不熄灭。
这些魔兽,就是污浊本身。
一场轰轰烈烈的清扫,在三头犬渐息的呜咽中落幕。
餮足的碧炎在散步结束后隐没不见,得到恩泽的植物收敛声息,大地将罪恶的残骸掩盖,原野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而平息乱象的主导者,全程只抬了下头,动了下手,除这两个动作之外,便只呆呆立在原处,目光懒倦,根本不动弹。
胆大的长耳松鼠从草丛中探头,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乱转,鼻尖翕动,耳朵竖直,判断没有危险。但它还是谨慎地躲在茂草中行走,然后非常谨慎地……顺着尤薇的腿爬上了她的肩膀。
一只爪子扒拉一撮头发,一只爪子撑在尤薇的脸颊上,开始视察情况。
开始还没觉着,但长耳松鼠越站越觉得这棵树呆着舒服,还没安家就开始舍不得挪窝,最后直接挂在尤薇的肩膀上睡着了。
尤薇…尤薇懒得理,自己也闭上眼,仿佛陷入深眠。
瑟笛打完怪找来时,见到的是这幅画面——
天将明,日光橙黄似粉,碎云满苍穹。
微风绿野中,尤薇闭着眼,安然站在一束光芒里,小半侧脸透出神圣又纯净的绝美。憨态可掬的长耳松鼠毫无防备地睡在她的肩上,为她又添几分温柔灵动。
但她却不曾转过身来看他。
因为……她无法转身。
细密的根须盘踞在她的脚踝处,向下,深深扎入土地;向上,生长出深褐的树皮。十指亦生根,露出的一节小臂覆上柔韧的褐皮,生出细嫩的根须。
树纹蔓延,脖子和脸颊有快要转变的迹象,连柔顺的长发,也难以在风中扬起原本的弧度。
瑟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用力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眼前景象依然不曾改变。
“尤薇……?”
他轻声呼唤,希望能得到回答,但不远处的人并不能给出回应。
机警的长耳松鼠闻声,立刻从美梦中惊醒,三两下蹿飞,躲到草丛中不见身影。
瑟笛快步跑到了尤薇身边,稳住心绪,亲密地握住她的手、轻唤她的名字。
“尤薇,天亮了,该醒啦。”
“尤薇,现在的天空很美,我想和你一起看。”
……
“尤薇,梅丽他们还在隔绝空间里呢,你要是还不醒,他们肯定会吓坏的。”
直到瑟笛不得已搬出了三人组做筹码,尤薇都如同无知无觉的树木,不曾给过一点反应。
“尤薇…”无法再从容伪装,瑟笛哽咽出声。他浑身紧绷,却始终克制着牵手的力气,怕弄疼她。
小心地避开细根,瑟笛将尤薇拥入怀中。
手下微硬的触感,不再有欢喜的回抱,拥抱之间的空隙……许多证据都直白地摊开在他眼前,令他折磨,使他窒息。
但瑟笛还是如同往常一般抚摸她的长发。把脑袋放在她的颈窝,感受皮肤下血液的流动;胸膛紧贴,倾听心脏跳动和呼吸的节奏。
可这能稍令他安心的节奏在逐渐变缓,呼吸几近于无,三十几息才有一次心跳。
冰凉的泪珠滴在手背上,将怔愣的瑟笛拍醒。
“尤薇,我不许你再睡了。”他任性道,“我数三十下,如果你还不醒,就要必须要接受惩罚,反对无效。”
“好,既然你没有意见,我就开始数了。”
“一。”他亲在尤薇的额头。
“二。”亲眉心。
“三。”亲左眉。
“四。”亲左眼尾。
“五。”亲左脸颊。
……
脖子以上能亲的地方被他找了个遍,敏感的位置还进行了重点关照,但尤薇仍然是块木头。
瑟笛抵住她的额头,用鼻尖磨蹭,笑着说:“你也太占便宜了,不过,让我想想,还有哪里没亲到。”
含住她的嘴唇,轻巧地撬开牙关,缠住她的小舌。
“三十。”瑟笛努力笑着,鼻尖萦绕着尤薇身上清甜的香气,他却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你输了。”
他也输了。
泪水决堤,滚滚而下。瑟笛咬牙憋住没出息的哭声,却无法掩饰哽咽和颤抖。他将额头靠在尤薇肩上,企图获得一些能支撑自己的力量。
她是神明,她不会死。
我们依旧能永远相伴。
可这样的自我安慰无法遏制眼泪。
除非……
呼吸平稳,心跳重新变得有力;柔软的手臂回抱住他,温暖的身躯与他完美契合;秀发柔软,皮肤光洁。
她说:“我回来了。”
恍然似梦,瑟笛震惊地看着她。
从眼睛开始,尤薇吻净他的泪珠,砸吧了下嘴,眯眼道:“好苦。”
然后寻至唇舌,将苦涩化为甘甜。
担忧、哀愁、心碎,在掺杂泪水的往来纠缠中调和为浓烈的爱恋。
情绪得到缓解后,瑟笛仍不放手,把尤薇抱在怀里,像是一松开,她就会不见。尤薇任由他抱着,疲倦地半垂着眼,用他冰蓝的长发编小辫儿。
“所以呢,我的惩罚是什么?”
“罚你…永远都不许离开我。”
“嗯……”
“什么?”
“那可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