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了一天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把整个皇宫染白了一片。
凌惜宫的庑房里，几个奴才围坐在火笼旁取暖。不知谁说起皇后以前的事，一群人便都开始兴致勃勃讨论起来。
“我听人说,皇后还是王妃的时候，皇上其实不怎么喜欢她,总是把她晾在一边。后来还为了个小小的孺人，罚她在雨里跪了好几个时辰呢。”
妙春听得双眼放光，问道：“果有此事,那后来皇上又为什么这么喜欢她？”
刚才那个小宫女就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咱们皇后会医术,治好了皇上的腿,皇上才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呗。”
妙春生了些窃喜，唇角勾了勾。
另一人道：“你瞎说什么，咱们皇上的腿就算还没好的时候,也是很喜欢皇后的。”
她记起是去年的时候，因先皇要办寿辰,奕王和奕王妃被留在昭阳宫小住。那天晚上她奉命去送换洗衣裳,在净室外听到里头闹腾得厉害,有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的呻/吟声不停从里头传出来。那动静直闹了半夜方休,听得她们几个小宫女面红耳赤。
她不敢传皇上和皇后的闲话，就自己一个人憋着，对众人道：“反正咱们皇上一直都很喜欢皇后就对了。要真是因为感激才会喜欢皇后，那皇上大可以赏产业赏银子,哪里用得着如此娇宠一个人？”
其余人都听得深以为然，只有妙春满面不忿，恨恨地绞了绞帕子。
萤枝掀开暖帘进来，冲屋里的人道：“都别躲懒了,皇上和皇后回来了，都好生去伺候。”
小宫女们忙一窝蜂地散了。
妙春沏了茶去送进屋，陆愔儿不知跑去了哪里，并不在，屋里只有邹临祈一个。
妙春抬眼去看，着迷般地望了邹临祈一会儿。邹临祈正闲坐着翻看一本书，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屋。
妙春想了想，在快要靠近邹临祈的时候，她手下故意一滑，做出没端稳茶盘的样子，把一壶茶全都倾倒了出来。
有一些倒在了她手上，疼得她倒吸了几口凉气。没等喊疼，她已跪下来冲邹临祈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邹临祈这才抬眼去看她。
她背上瞬时一僵，觉得被他看到的地方全都火烧起来，烫得她快要忍不住哆嗦。
她咬了咬唇，整理出一副娇弱又可怜的样子，抬起头眸光似水地看向他。
“皇上衣裳可沾湿了？”她大着胆子过去，要去拉扯邹临祈的袍角。
邹临祈蓦地蹙眉，只是什么都不说，都把妙春吓得赶紧又退了回去。
邹临祈片刻间便从她脸上挪开了视线，声线冰冷地道：“去换新茶。”
他样子虽然冷漠，可妙春却觉得他这便已是待她不同了。若是旁的宫女打碎了茶盏，指不定要落几句斥责，而他却只是让她去换新的来。
妙春因为这个认识而激动起来，叩首道：“是。”
她把一地狼藉收拾好，去茶室又新砌了一壶茶。
尽管她已经很快地又折回去，可陆愔儿还是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坐在邹临祈身边兴致勃勃地让他陪她下棋。
刚才还模样冷淡的皇帝像是换了个人，脸上甚至还带了笑意，无限宠溺地陪着陆愔儿对弈。
妙春握着茶盘的手微微发抖，过去把茶盘放下，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她出了凌惜宫，去花房找到同样落了奴籍的张姨母，一连跟她抱怨了许多。
张氏听出她有爬龙床的心思，心下开始思量起来。如果她爬龙床失败了，那皇帝只会把她杀了了事，受牵扯的只有她一个，不会波及到别人头上。可如果是成功了，那韩家能借此东山再起也说不定。
张氏实在不想整日里在花房做些累活，如今既有盼头，她自然乐得支持。
“别看皇上现在只在皇后一个人身上下心思，可那都是因为皇后毕竟治好了他的腿，他若是不做做样子，这天下的百姓就该有闲话传出来了。”
张氏给她上眼药：“你看你长得也俊，身段也好，比她皇后差在哪了？你想做什么尽管大胆地去做，一回两回地皇上看不见你，到了三回四回总能留意的。”
张氏回房翻了一阵，最后翻出一瓶药来，交到妙春手里：“这个是男女助情之物，你只要抹一点儿在腕上，去皇上面前多待一会儿，不怕他不情动。”
张氏嫁得不好，夫君是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公子哥，一个月里总有二十天不着家。后来张氏实在无法，找人买了个方子回来，配出了这种助情药。从那以后她夫君果然日日留宿在她房里，与她夜夜笙歌。可是谁知这种药效力实在太大，没过两年，她那短命的夫君就因纵欲过度而死了。夫君死后她被婆家赶回了韩府，这才会在韩贵出事时被牵连，一并发落成了奴才。
“妙春，听姨母的话，东西好好用，错不了的。”张氏不停撺掇：“只要你爬上了龙床，再怀上个孩子，不怕皇帝会不认账。他膝下还没有皇嗣，等你的孩子生出来，那可就是皇长子！到时候，咱们韩家就能一举翻身了。”
妙春握着药瓶的手不停打颤，过了会儿，下定决心般对姜氏点了点头：“好，我会找机会用的。”
凌惜宫里，陆愔儿与邹临祈下了五局的棋，结果陆愔儿输了五局，每局都输得惨不忍睹。
她虽然有些不忿，可更担心以后邹临祈用故意让她，便很无所谓地道：“今天就下到这儿，明天我再来赢你。”
邹临祈丢了手里的棋子，突然过去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举步往卧房里走。
“你这是干什么？”她问。
他慢条斯理地说了两个字：“睡觉。”
为了能好好跟她睡一觉，他耐着性子跟她下了五局的棋。
陆愔儿听得直笑：“我还没有洗澡呢。”
“我帮你洗。”
“那不行，你会吃我豆腐的。”
邹临祈听得浅笑了声，目光在她身上一路滑下去：“你还有豆腐没被我吃吗？”
妙春刚好回来，看见他抱着陆愔儿去了净室。
妙春把手里的瓶子握得更紧。她不相信，皇上真的会是铁桶一块，会抵御得了除陆愔儿以外的所有人的诱惑。
她回去忐忑不安地睡了一夜，到了次日清晨，确定皇后还在寝殿里睡着，她去厨房拿了些糕点，带去前殿书房，临去前在腕上抹了张氏交给她的助情药。
今日守门的并不是张斗，而是一个脸圆圆的小太监。
她过去欠身道：“问公公好。皇后让我送糕点来给皇上，不知公公可否行个方便，放奴婢进去？”
那小太监一听她是奉了皇后的命令，忙忙把门替她打开了：“姑娘请进。”
妙春端着糕点进去，放轻了脚步一步步走向书房里间。
她动作很轻，可邹临祈还是很快听到了什么，冷声问了句：“什么人？”
妙春忙加快步子走过去，在离邹临祈三步远外停下：“奴婢是凌惜宫的妙春，皇后让奴婢送糕点过来给皇上。”
邹临祈看了看她手里端着的东西，突然问：“皇后几时醒的？”
妙春飞快地想了想，说道：“半个时辰前醒的。”
“你好大胆子！”
邹临祈的声调陡然拔高，吓得妙春一个哆嗦，糕点都快端不稳。
“谁让你来的？”邹临祈又问。
妙春颤颤巍巍道：“是……是皇后让奴婢来的……”
“既是不说实话，舌头就不用再留着了。”邹临祈道：“自己滚去掌刑司领罚。”
妙春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明明姨母说过这药效发挥得极快，一时片刻便要起作用，可是为什么皇上仍是一副十分清醒的样子，半点儿也没有被蛊惑？
难道是她离得皇上太远？
“皇上饶命，奴婢说实话，”她朝前走了两步，离邹临祈更近了：“是奴婢见皇上整日操劳，这才做了些糕点，想拿来献给皇上。”
屋子里的门窗都紧闭着，她身上传出的幽香很快盈满一室，让邹临祈的头剧烈疼起来。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
妙春朝他走过去，一双纤纤素手想放在邹临祈肩上。
邹临祈却蓦地攥住她的手，目光如炬直盯了她一会儿：“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手下用力，把她猛地推倒在一边。
他从椅里起身，扶着头脚步不稳地往门口走了过去，打开门道：“张斗！”
张斗听见声音，赶紧从庑房跑了出来。
“万岁爷有何吩咐？”
“屋里那宫女不安分，”邹临祈甩了甩头，说道：“拖出去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