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摘下眼罩的五条悟看着挤在外围的人群，对那个中年大叔说了声“借过”。
五分钟前，江书拉开车门走下来，犹在为横亘在眼前看不到边界的“帐”和空荡的街道默默感叹。
那时的他没有想到，五分钟后的现在，自己会面对这样一番景象。
看过电影里的行尸|走肉吗？
玩过一群丧尸都朝自己扑过来那种景象的游戏吗？
邪恶、愚蠢、贪婪、灵敏的丧尸，不像丧尸那样拥有令人作呕的鲜血、腐肉和伤口，但丧尸的长相要好过他们千倍百倍。
起码保留了人的样子，眼睛不会像个青蛙一样鼓到头顶，脑袋和四肢也不会被拉伸、扭曲、膨胀、变形，变形到像鱼、像土豆、像蛇像乌龟，就是不像人。
还真是随心所欲啊。真人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应该会孩子气地开心哼着歌吧。
在看着第一个改造人向着自己扑过来的时候，江书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假如真有丧尸，他们变成丧尸狩猎人时应该是挺开心的。
因为电影里看着就很积极啊，那种迫不及待的样子和渴望的表情。不像这些改造人，虽然扑过来的反应很快，但灵魂似乎是在流泪，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极度的痛苦。
啊，看到了。即使只是一瞬间。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呢？毫不知情地把他们当做被剥夺意识的咒灵个体杀掉不是挺好的吗，反正这些人也活不了，这样自己也不用背负任何愧疚，对彼此都好。
江书并不愤怒，也没有因此手软，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始终攥着拳头，堪称冷酷地一路推进，甚至还理智地节省着咒力，以前进为目的而不是杀光碍事的改造人，因为改造人实在是太多了。
改造人都很弱，在掺杂了江书特有咒力的攻击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脆弱。
一米，两米，五个，十个。
他自己也有点分不清楚，自己是有意识地在调节和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是将一切能引起情绪剧烈波动的因素都忽略过去了，习惯性地。
人的大脑有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会刻意淡化乃至忘掉那些令自己痛苦的记忆，或者潜意识里不愿意记住、不愿意回想的存在。
比如学年结束刚刚放假一个月，班主任和一些同学的名字已经想不起来了。做完了这一题轮到下一题的时候，上一题马上就会被抛在脑后。
江书本不该有任何触动的。他本该像往常那样，做出理性的判断之后，毫无心理压力地完成该完成的一切。事实上他确实在这样做，判断是尽快从这些改造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去找五条悟老师，目前他的重要程度排在第一。
他自认为完成得很好，脚下没有丝毫停顿，扑上来的改造人不断飞出去、倒下，但他的心脏却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很沉、很沉，仿佛一直在往下坠，这种感觉甚至让他生出了一些迷惘。
我在难过？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虎杖，会为这种事而纠结，区区改造人而已。
因为他们变成了这幅样子吗？可是这些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江书终于看到了信息里说的另一层“帐”，这次他没有再犹豫，直接凝聚咒力一拳砸了上去。
“帐”紧密的封闭空间立即破开了一个洞，原来老师没有骗他，他的咒力真的可以克制所有“帐”的类型。为什么不相信老师呢？在教学这方面，老师从来没有骗过他啊。
江书放开了手脚，一拳一脚地将这个“帐”轰了个稀烂，一直到它再也维持不住骤然破碎消失为止，而后一刻不停地继续往地下赶。
终于来到了地下五层，此时距离江书到达涩谷地铁口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距离五条悟到达，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映在江书眼前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地狱。
拥挤到密密麻麻一眼望不过来的人群，尖叫、喧闹、哭喊声沸反盈天，蜂群般一波接着一波。一眼望过去甚至找不到落脚点，到处是穿着打扮成鬼怪装束和妆容的人，提醒了江书现在正是万圣节。
他只觉得来到了真正的鬼蜮。
有几处地方很醒目地空出了一片，肉眼可及之处全是喷洒了一地、溅射涂抹出各种形状的血迹和支离破碎的尸体，还有一些白花花的东西，那是被不知名物体削开天灵盖的人的脑浆。
五条悟就在那些地方的其中一处。他所到之处，人们都哭着喊着唯恐避之不及，却仍然有人不断死去。江书看到了他身边的罪魁祸首锅子头咒灵，但大部分人看不见。
江书目光刚刚投过去，五条悟瞬间就发现了他，已经杀红了眼、陷入某种癫狂状态的他看到江书，面色微微柔和了些许，隔着人群对他喊了声：“江书，疏导人群离开！你也是！”
疏导人群啊。
这种活计最讨厌了，江书讨厌大声说话，更讨厌在公众面前说话，而不得不在公众面前大声说话还要让他们相信自己，更是堪称挑战极限的情况。
距离五条悟到来的第十五分钟，江书破坏了阻止咒术师进入的“帐”。
第十六分钟，江书在五条悟一声令下，赶鸭子上架地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冲着人群大喊：“大家——已经能出去了，快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