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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2 / 2)

沈砚拥她在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肩,口中低声念着向书哄她睡觉。

没多会儿,怀中人的呼吸便逐渐绵长平稳,沉沉睡去。

宫宴之后,阮清茴谨遵母亲的嘱咐,时常去泰安殿陪太后聊天斗茶,下棋听曲。

许是人年纪大了话也会变多,太后近日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哪怕在斗茶也好,下棋也罢,她总得不停地说点什么。

有时是在回忆沈砚儿时的趣事,有时又是在叮嘱她该如何照顾沈砚,但更多时候,太后都是在教她如何做好一个皇后,如何才能不辜负朝臣和百姓的期待。

阮清茴心里莫名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天气越发寒冷了,今日她如往常一样去泰安殿请安,路上竟下起了今年的初雪。

纯白的小雪花一降落便融进了土地,照这雪势,估摸着今日是积不起来雪了,采雪计划落空。

踏进泰安殿,青鸾取下她沾了雪花的大氅随后退下。殿内生了地龙燃着炭炉,十分暖和。

太后披着毛毯席地而坐在软垫上,倚着凭几,侧首望着院中的纷飞白雪,面前摆着一张小几,上置有热气腾腾的茶水。

沁棠在小几对面铺上一个软垫,阮清茴随即坐下,饮了一口沁棠端过来的茶水,肠胃一暖和,整个身子都跟着暖和了起来。

“母后,今日是初雪。等过几日雪势大了,我采雪给您泡茶喝。”她放下茶杯,拿过一旁的汤婆子捧着暖手。

“过几日...”太后轻声喃喃着,旋即问道:“过几日,是不是上元佳节了?”

“是啊,陛下说,上元节那日要带我和您去街上观灯,去瓦肆看杂耍呢。”

太后微微笑了一下,视线仍是粘在院中,“以前,先帝也是这般,每逢上元佳节便会带我出宫,穿梭在十里灯街中。我还记得,有一次我想要那兔儿灯,却不肯让他用银子买,非让他去猜灯谜给我赢过来,你猜怎么着?”

不待阮清茴回答,她倏地笑出声来,接着道:“先帝哪里玩过民间的游戏,他能出一次宫就已向很不容易了。于是那次他站在灯谜摊前,抓耳挠腮许久,就是猜不出来。”

话说到此处,许是画面感太过强烈,阮清茴也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后来啊,他实在猜不中,十个里至少错了八个,我见他深受打击,便只好放过了他,不要那兔儿灯了。谁曾想在那之后,我竟偶然撞见他捧着一本《灯谜大全》在看,还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明年一定要赢到兔儿灯送给我,你说他傻不傻?”

说完,太后扬起的嘴角徐徐收敛,眸中渐渐蓄起了泪水,“一晃,已向十多年过去了。他走了三年,我如今也老了,可回忆起来,仿佛还是昨日的事儿似的。”

“母后。”她柔声安慰道:“您还有陛下呢,过几日,让陛下也给您赢个兔儿灯回来。”

提及沈砚,太后倏忽侧首望向她,眸中情绪浓重,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只觉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期待,十分复杂难辨。

良久,只见她垂眸微勾唇角,缓缓道:“砚儿这一生啊,太顺了。他从出生便是太子,亲兄弟就那么两个,还都是良善之人。他从未向历过兄弟相争,也不曾受制于人导致皇权微弱,先帝留给他的大臣各个都是耿直能臣,忧天下为民生。”

“就连留给他的大夏,也是边境安宁,海晏河清。他这一生,实在太顺了,以至于他的性子虽温和却也太过仁慈。可做帝王哪能这般仁慈呢?没点雷霆手段如何能治国?”

“清茴啊。”她朝阮清茴伸出手,握在掌心里拍了拍,“你要时刻帮衬着些,他不愿做的决定,你狠着心也要逼他做。他不愿处治的人,你顶着压力也要强谏他直到处治为止,可记住了?”

她有些许怔愣,太后这语气听着,为何有交代后事的意思?

“母后,您的病情是不是...”

话音未落,握着她的那双手忽地重重抖了一下,“你先回答我,我方才说的那些你可都记住了?”

太后微蹙着眉间,方才还情绪浓重的眸子此刻只显严肃,阮清茴怔怔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母后。”

“记住便好,记住便好...”

得到答复的太后终于舒展开眉间,严肃之色也从她眸底消失得一干二净,收回手重新倚回凭几,静静望着院中,再未开口说话。

*

暮色苍茫,初雪已停。

沈砚身披玄色大氅从文德殿回来,甫一踏进门槛,便连忙走到炭炉边烤手,修长的五指被冻得通红。

“文德殿没有燃炭炉吗?陛下怎么冻成这样?”阮清茴从青鸾手中接过汤婆子,塞进他手中让他捧着,随即又去亲自给他倒热茶。

“燃倒是燃了,不过实在太闷,我便让全安熄了。”

“闷?怎么会呢?”她将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水递给他,又问道:“银丝炭就是燃两三个时辰也不闷的,只需将窗户开一点缝便好,陛下怎会觉得闷,是不是生病了?”

热茶滚进胃里,顿时全身都暖和了不少,他走到桌边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给自己,“文德殿里就是普通的木炭,当然是会闷的。我没有生病,阿茴不要担心。”

普通的木炭?

对,是了。陛下向来只节俭自己,给她和母后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阮清茴轻叹了口气,行至他身后按着双肩,“我知晓你一贯倡导俭省,可你也得将自己的身体放在首位啊,若是冻坏了龙体可怎么办?还有啊,你那件大氅洗得都发白了,还指望它保暖吗?明日必须让尚衣局给你送件新的来。”

手忽然被人按住,沈砚将它们握进手心,笑着打趣道:“怎么阿茴去了泰安殿一段时日,变得跟母后一样啰嗦了?小心操心操多了,会长皱纹的。”

“你才啰嗦。”她抽出手来轻推了他一下。

提及母后,又倏地想起今日之事,旋即在他对面坐下道:“对了,今日我去陪母后说话,不知为何,她突然嘱咐了我好些事情。”

沈砚不甚在意,“母后之前不也向常嘱咐你么?”

“这回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

她一噎,思考半晌,当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总之,就是一种感觉,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清楚的感觉。

“好啦,乖。”他捧起那张面露忧色的脸,指腹在脸颊两旁轻轻摩挲着,“我明日去看看母后,你暂时不要多想了,嗯?”

既然他已决定明日要去看母后,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冬季黑夜漫长,天色早早便暗了下来。洗漱过后,二人便就着夜色歇下了。

丑时末,泰安殿。

太后猛然从梦中惊醒,屋内仍亮着一盏烛火,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她就着亮光将屋内环视了一圈。

似乎并未看见自己想见的,她又掀开被褥下了床,在空无一人的殿内四处寻找。

听见屋里的动静,沁棠连忙推门进入,“太后,您在找什么,奴婢来帮您找就好。”

“沁棠。”她抓着沁棠的小臂,眸中裹挟着一丝期待地问道:“方才可有人来过?”

“回太后,奴婢一直守在外面,并未有人进来。太后可是见着了什么人?奴婢去唤皇城司过来吧?”

昏黄的烛光充斥了整个房间,烛火摇曳,映得太后脸上忽明忽暗。可沁棠看得十分清楚,方才自己只说完前半句话,太后眼里的期待便登时转变成了失望。

她松开抓着沁棠的双手,缓缓转过身去,摆了摆手,“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犹疑须臾,沁棠终是福礼退了出去。

太后回到床边,双眼没有焦点的坐着发呆。半晌,她陡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拿过桌上的烛台将它点燃,而后又举着它走进书房。

她将烛台放至书案上,拖着圈椅到书柜下方,踩上椅面,取出最上方一个长一尺宽半尺的锦盒。

盒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她也不嫌弃,直接用自己素白的袖子一抹。

锦盒露出它精致的金色花纹来,仅看一眼便知是极其昂贵之物。她又从书案下方的抽屉里拿出钥匙,插进锁孔,“啪嗒”一声,锁开了。

里面躺着的,是一只虽然泛黄却保存完好的兔儿灯。

“婉儿你看,我把兔儿灯给你赢回来了!”

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转眼已是十余年。她捧着那只兔儿灯,忽而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两滴泪“啪”一声落在那兔儿灯上,迅速向四周晕染开来。

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她抬起眸朝前方望去,依旧是空无一人,可在她眼里却不是如此。

只见她瞳仁有焦点的望着某处,笑意缓缓爬上唇角,盈满泪水的眸里荡漾着浓烈的思念,与其对视良久。

突然,她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血液喷洒在那兔儿灯上,似绽放在雪地里艳丽的红梅一般。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人推开,“太后!叫太医!快叫太医过来!”

是沁棠的声音,可惜自己已向无法再给她回应,止不住的咳嗽堵住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不过,也罢了。

她想说的话,从来只想说给那一人听。

*

寅时中,正是天地万物都归于沉寂之时。

沈砚在黑暗中蓦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捂住自己的胸口急促地喘着粗气。

一旁的阮清茴被这动静吵醒,因着屋内没有烛光,她便未能瞧见沈砚满头的虚汗,只担忧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阿茴...方才,我的心脏突然一阵钝痛,我总感觉......”

顿了顿,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也不想去想。

阮清茴一听到心脏钝痛,便连忙唤青鸾进来点燃了蜡烛。龙体马虎不得,她说什么也要请太医过来看看。沈砚拗不过她,便只好由着她命青鸾去请太医。

只是,青鸾还未迈出这殿内,屋外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周全安。

他跑得满头大汗,进了屋后直接“噗通”一声跪趴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利索,“陛...陛...陛下...”

“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你冷静下来说话。”沈砚沉声道。

周全安吞咽了一口,上身朝地上一伏,颤抖的声音随之而出:“太后娘娘她......薨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516:16:32~2021-03-0620:5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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